不敬城邦所敬的神,关心天上地下之事;以诡辩败坏青年,把弱的论证变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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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草

她妄想谱一出庸俗喜剧,每个词皆是音节皆是注脚,向光而歌的,用得味同嚼蜡,熟稔得叫人濒临呕吐边缘,如腮腺炎和肿块,因此才在破败的框型结构里寻出些许干涩笑声。平庸是生命,是灵魂,舞台靠俗艳之光立轴,拿点儿虚伪和浮华词句调色,到头来也没几分嘲笑三一律的后现代傲慢。她迟迟想这构思恐怕招人欢喜,甫一下笔恐惧和怨怼却纷至沓来——她无法耽溺于那俗套解构和平庸的箱盒,不敢解放自己陷入取悦与被取悦的蛇环;作家慌乱想到这是自命清高设出的固步自封的禁区,挣扎在化妆粉尘里,无知无觉其本质是文字对她的以复仇为名的馈赠,这可笑哀怜姿态因而叫她成了自己喜剧的最佳演员。

“我以为你只写自己读不懂的东西。”Foundation说,摇着她一头稻草似的乱发。彼时那少女大喇喇抻腿盘坐在她书桌上,拿新一期《动物城堡》扇风,漫画油墨未干,叫屋中有股油液滞重如泥的诡异香味——科维的盛夏把严秋堵在满是灰烬的夜气里——她只穿了短裤,单薄衣衫勾勒脊梁,银杏叶脉般威胁着贲张出不自知的生命力。Poet凝目望她单手抚腮,指尖一页一页挑着从打字机上摘下的纸稿,感到一种可怖而耻辱的悸动。

我不想如此。我诅咒我写过的每个形容词,拿无影光谋杀一切连接语,恨不得用诗学之父的血稀释我干涩无味的语法胶;这自我厌弃话语在Poet唇舌间转了半晌,终究是卡在她长久没让一口冷水润泽过的咽喉里。她不指望要Foundation懂得,那女孩纵然如何爱她敬她,终究赶不上奥勒雷与德莱顿的指点;她带负罪感诅咒渴慕嘉赏的自己,明白没有什么比利用弄臣自我安慰更自私更污浊,但思维之线被她的读者爆出的活泼大笑突兀掐断。女孩猛扑上来一把抱住她脖颈,尤金与盖勒特的儿童画报从兜裙上滑下去。

太棒了,在诗人被海潮般的亲吻湮没,得拼命挣扎才能模模糊糊没把自己与九十行《忽必烈汗》的伟大作者等同时,她隐隐听见Foundation近乎狂喜的嘉贺,太棒了,这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喜剧。Poet露出无奈微笑,伸手插进那凌乱稻草里颤抖安抚,克制住快要冲口的自责。她觉得舌根酸涩,羞耻骄傲快活悲凉五味杂陈,可确有一秒,仅仅那么一秒,她想过将这一刻列为她一生中唯一甘愿赴死的理由:她不知《平白的教诲》是不是Foundation有限文字库存的顶点,但那赞美确乎是她所听过的最真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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